一只牛肉包

龙凤呈祥

五、

尹南风经得医生允许,放轻了脚步进入监护室。挪过一把座椅,近距离看着张日山,像观察保育箱里初生的婴孩。

浓密的长睫毛紧紧收拢,像黑色的羽翼,眉头紧锁咬肌用力的绷起。胸腹缠着棉纱已经沁出血色,右肩麒麟也隐约浮现,不再威风凛凛,看着有些委屈,蜷在肩头。

胸膛鼓动着轻一下重一下的挣扎喘息。双手死死抠住被单,显出两臂流畅健美的肌肉筋络。手背上的血管已经瘪了下去,凹出青色的线条,指尖发白近乎透明。

他被噩梦魇住了,无法安睡,也无法清醒。

“张日山,你真是好本事!”

尹南风盯住他,咬牙切齿:“搞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你能闹个天翻地覆。结果呢!你自己躺在这里!!”她鼻头兀的酸了起来,嗓子哽住一阵一阵的顶得她眼框也红了。

她当然是痴迷张日山的。他有一副好皮相,使用起来毫不吝惜,是他最趁手的工具。张日山太清楚自己了。哪个角度最迷人,怎样的举手投足最蛊惑。眉梢眼角的风情越疏离越引人飞蛾扑火。

他做事只为结果,达到目的不吝于什么手段。男人臣服他的阴鸷狠辣,女人痴迷他的俊美多金。

人性本贱,得不到的偏要强求。张日山多情又无情,尹南风早知有一人,如岳如山不可撼动。但年轻的女老板练就一身强硬和坚韧,非要一搏,出钱出人有求必应,前方修桥铺路后方收埋战场。还能如何?

尹南风幼时就喜欢蹲在门口偷看张日山跟一群长得乱七八糟的男男女女开会。那群人一开始还有些恭敬,往往到了后来就高声的扯皮和互相指责。张日山最后的总结陈词简洁有力,一二三条说出来,放出几个凌厉的眼神,大家乖乖散场照办。

这天是九门的哪一家来了个生面孔,面目很是嚣张可憎,他提到一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张日山顷刻间狠戾的眉目让尹南风心口一紧。

他站起身一个利落的肘击劈在那人的腰上,闷闷的一声响那个蠢货就扑到在地上,抽搐了一阵子便大口大口的呕血,各家都闭了嘴,飞也似的离开。张日山被秘书拉住了,没再有什么动作只是淡淡的说:“这个名字不是谁都能提的,希望你能记牢”。

尹南风听过佛爷,此次便记住了佛爷名叫张启山。

后来晚饭时秘书推门进来,跟张日山报告说那个人腰位截瘫,脊椎和肋条断了,戳破了内脏大出血,脑子也因为失血缺氧影响了智力,捡回来一条命变成了个瘫子和傻子。

张日山似乎仍是不很满意,“嗯”了一声。秘书无奈的问他“您不怕他告上法院故意伤害?”

“他们不敢”

“。。。”

“下次就不止瘫了这么简单”。

这是尹南风头一回见他动手,心中怯怯。张日山颇有些温柔的说:“等你大一些,我再跟你讲大人们的事情”。

尹南风盼着自己快些长大,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姑娘,智商情商远高于同龄人,在学校里没有什么聊得来的朋友,她只跟着张日山。

上了大学便改口叫哥哥。她一直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觉得张日山就是天生丽质衰老慢。某天张日山叫她到书房,从一个明代紫檀木镂花书柜里取出来一本相册。看得出来他心情算得上不错,尹南风靠着他坐,看他轻轻的翻开封页。

第一页是一张群像,斑驳泛黄的老照片,一共九个人,有坐有站。最显眼的最中间那把官帽椅上端坐的男人,一身的戎装及膝的军靴。虽然照片久远已经模糊不清,但仍是能觉得那种迫人的威武气势。

“这就是九门吗?”尹南风问道。

“老九门,现在那些九门人的前辈当家人。人才凋敝与当年不可相比了”张日山说的时候用手抚了抚那位军爷“这位是九门的大佛爷。”

尹南风听到耳边的气音,竟然是张日山轻声的笑了起来,他接着说“他是我的长官,也是我的哥哥”。他说长官的时候很恭敬,叫哥哥的时候声音很温软。

尹南风刚在疑惑这么老的照片一眼便知有60年往上,军爷怎么会是张日山的哥哥。他已经翻过一页,是一副剪报,《长沙会战惨烈得胜,华夏儿女舍身抗击》。

配图是一个身型高大的军人背影,他站在坍塌的一段防御石墙上,望着前方黑色升腾的硝烟战场,旁边一个年轻军人,额头带着血迹,拖着一杆步枪抬头望着他。

镜头清晰的捕捉了年轻人俊秀的眉目。张日山说:“这是一个外国记者拍的,我觉得很不错,就裁了存下来”,他又抚了抚那个高大的背影。尹南风只觉得那个年轻人似曾相识,终于她激动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探寻眼光盯着他问:“这个是你?!”

张日山点点头,“是我,那年我22岁”,尹南风这才注意报纸文字的结尾日期,1939年9月20日。这个远超出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觉得自己应该惊声尖叫去报警,又或者该叫个救护车去医院看看脑科。

她有些呆滞的看着张日山,很久说不出什么话。张日山倒是略带赞许的口气对她说“你能这么快接受,那很好。”尹南风想直接晕倒。我根本还没有接受啊!我直接傻掉了你看不出来吗!

她还在质疑整个世界,厚厚的相册张日山自己慢慢的翻看,照片由斑驳的黄渐渐有了色彩,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城市和季节,只有一个相同的人。

有时是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花园的藤椅坐着看报纸,有时是在一个正式肃穆的会议厅,他侧着头跟客人说话,还有在沙漠,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延绵沙丘,他站在落日余晖里,雕塑一般绝美的背影拢着一层圣光。

翻到最后是一张男人的正脸,他望着镜头,浓黑锋利的眉,深褐色的眼瞳。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菱形的薄唇微微的勾起,这若有似无的笑让尹南风愣住片刻。喔,原来佛爷是这个相貌。

她未曾体会到仅仅是一张照片便能使人看得痴迷,若是真人在眼前,该是何等风采。

“佛爷未经意,我悄悄拍了很多照片,这是最后的一张。”他笑起来,:“被佛爷发现了。”

那个俊美的男人懒懒的坐在摇椅上,腿上盖着薄毯,他很年轻,30岁的样子,但是已经透出虚弱的力不可支的病态。照片右下角是一个手写日期,1985年10月12日。


尹南风仰起头,把酸涩眼眶溢出的泪意憋回去。“我堂堂新月饭店大老板!有如此美貌和资产,什么人我得不到!”

随后又无奈的叹出一口气:“你根本也没把我放眼里。做人要痛快,今天我是真真的断了念头。痴恋一场,以前如何待你以后我仍是照样。”

“老妖怪,”尹南风额头轻轻抵住玻璃:“别前功尽弃。我知道没什么能难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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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里的女性中我喜欢南风,又硬又酷又干脆。

我佛终于有了一个正脸,大家别嫌弃,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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